詩月夜

頭像來自親愛的梵慝太太!超可愛!
開了小號玩耍中。
也許有緣的話會再見到我的(?)

即使輪迴轉世(下)[克史]

*是克史喔!我真的很喜歡上司組TAT

 

*很久沒寫文爛文筆兼OOC...

 

*這篇是BE。聽著" NieR Replicant魔王"和" Miracles may "兩首歌寫成的。

 

*含有自創敵人角色。

 


 




《即使輪迴轉世》(下)

 





 

史蒂芬從未遇過這等奇恥大辱。

 

心思細膩,思考敏銳,觀察力和分析力都在一般人之上,又對他人缺乏信任的他,基本上很少栽在其他人手裡。

 

但,人不是完美的,百密總有一疏。

 

原以為只是阻止新型毒品流出這種簡單的事情,囤貨倉庫也只有一個,怎麼想都是難易度最低的任務,對萊布拉成員來說,這種任務簡直是家常便飯,三天兩頭就會出現一次。按照史蒂芬的計畫,本來應該是和克勞斯兩人快速解決,順路就可以去和贊助人吃午餐兼談論後續的贊助款項。

 

是啊,本來該是如此的,但實際情況就像脫軌的火車一樣無法收拾。

 

當史蒂芬和克勞斯遭到倉庫內的血界眷屬突襲的瞬間,史蒂芬就知道他們陷入了別人挖好的陷阱中。等著勉強撿回一條命的他們的,是無窮無盡的戰鬥機器人、徹底錯誤的地圖指示、通訊遭受干擾──如此針對性強烈的惡意,就算是克勞斯也能理解,他們被萊布拉的內部成員聯手設計了。

 

這簡直是對自認負責萊布拉暗部的史蒂芬狠狠搧了一巴掌,敵人像是在嘲笑他無法負起克勞斯副手的職責,也無力阻止他人設計的陰謀。維持臉上用來安撫克勞斯的平靜和溫柔,史蒂芬的心裡靜靜地燃起復仇的黑焰。

 

負責毒品來源調查的安東尼奧與查爾斯,負責場地勘探調查的安潔莉娜與彼得,負責聯絡通訊的阿爾伯特,全都是串通好的,他們全都都得付出代價。史蒂芬在心裡將可能的涉案者一個一個列出,用能想到的最惡劣字眼詛咒他們。

 

對史蒂芬來說,奪取他人性命的人,以命償命,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。

 

當然,首先最重要的是要讓克勞斯安全逃離這裡。

 

史蒂芬抬頭,看著沉著一張臉,抿起嘴唇,審慎思考分別逃脫計畫的克勞斯,心裡七上八下的,彷彿等待宣判的罪犯。

 

克勞斯不是笨蛋,自然也是懂得評估利害關係的,但就是性格任性且不知變通,史蒂芬無奈地想。要是他決意一起行動,那麼無論我說什麼都沒用。最終的結果也可以想見,我們既不能突破敵人的防線,也密封不了血界眷屬,只能徒然消耗體力,除非能湊巧逃到干擾電波範圍之外,或者找到敵人也不曉得的密道,不然就是那位血界眷屬因為大意輕敵讓我們逃走……

 

但我怎能把克勞斯的命運交給未知的因素呢?史蒂芬苦笑。

 

最壞的情況是正直單純的克勞斯為了我這種人自願殿後,甚至為了保護我喪失性命。

 

啊啊,都是我的錯。

 

無言的沉默中,受傷最重的腹部痛覺更加明顯。這下倒是深刻體會了克勞斯平時因為過度擔憂而胃痛的感覺,史蒂芬想。雖然疼痛的悲鳴都溜到嘴邊了,但為了讓克勞斯放心,史蒂芬硬是咬牙忍著。

 

「嗯。」終於,克勞斯的表情放鬆,籠罩在眉宇間的陰霾散去。

 

眼見負傷的友人終於乖乖地點頭答應,並且聽話地把止痛藥吃下去,史蒂芬鬆了口氣,放下心來。整個計畫中最困難的部分就是說服克勞斯了,其他的部分都很簡單的。

 

很簡單,只需要有覺悟就好。

 

「那麼就…待會見?克勞斯。」

 

為了讓對方放心,史蒂芬露出了慣常的虛假笑容,嘴裡吐出讓自己作嘔的謊言,像是要立下承諾般,朝克勞斯舉起右手。

 

雖然他知道,那什麼都不是。

 

「待會見,史蒂芬。」但毫無所覺的克勞斯露出像是小孩一樣,純真無邪、充滿信賴的笑容,與史蒂芬擊掌。

 

同樣的句子在言出必行的克勞斯說來,彷彿永恆的誓言呢。史蒂芬想,看著克勞斯出乎意料地握了一下自己的手,有些發怔。

 

克勞斯那比史蒂芬大了一輪的手掌,牢牢地把他的手收在裏頭,厚實而溫暖的感覺包覆冰冷的指尖,讓史蒂芬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 

不可以。這是他腦內反射性的念頭。儘管他不明白這麼想的原因,但是有的事情不需要找到答案。

 

史蒂芬維持著笑容,儘量自然地鬆開像是被燙著的右手,別過了頭。

 

殘留在手上的餘溫很快地消失了,彷彿那只是緊急狀況下出現的美好幻覺。

 

事到如今,還留戀什麼呢?史蒂芬自嘲地想著。背對克勞斯的他,邁開修長的腿向前走去。

 

他能聽見克勞斯的腳步聲混雜在自己響亮的皮鞋聲中,逐漸遠離。走得很急,幾乎是用跑的,想必為了拯救自己,是一刻也不想浪費吧?

 

「哈哈。」史蒂芬笑出了聲,吐出一口鮮血,來自腹部的疼痛像是有蛇在其中鑽動啃咬,內臟受傷的情況相當不樂觀。

 

還好沒讓克勞斯發現我的傷勢,不然他一定不願意分開走的。史蒂芬想。

 

左下腹在一開始被突襲時,就遭到血界眷屬的骨爪貫穿,剜了一個大口,從那時起,史蒂芬就擬定好了整個計畫。

 

不知不覺間,已經聽不見克勞斯的腳步聲了。

 

這樣就好。

 

隨便靠著裸露鋼筋的水泥柱,史蒂芬痛苦難耐地喘息著,緩緩地坐了下來。

 

最後的止痛藥給了克勞斯,早知道就該帶兩人份以上的。

 

算了,也無所謂了。

 

艾斯美拉達式血凍道────」他輕聲誦唸著流派的名稱,踏了一下地面。

 

數米高的冰刃隨著透明響亮的聲音依序林立,環繞著史蒂芬,彷彿在柏油路面綻放的月下美人,一重、二重,美麗奪目。

 

做了這麼矚目的玩意,敵人一定會很快地發現我的吧?

 

史蒂芬想起在電視裡看過的大形冰雕,當時還和克勞斯約好了總有一天要一起去加拿大的冰雪節呢,現在想想,自己早點用血法做個給他看就是了,雖然任性的他肯定會堅持要去現場看,但至少自己可以少一件對他食言的事情。

 

不過自己欺騙他的事情,也不只這件就是了。

 

因為貧血和低溫,思考逐漸變得遲鈍。不妙啊,要是隨隨便便地死掉的話,不是連阻擋敵人的用處都沒有了嗎?

 

轉動著遲緩的頭腦,模模糊糊地,史蒂芬回憶起了不知幾年前,和克勞斯聊天的情景。

 

記得也是身受重傷,在寒冷的夜裡升起營火互相依靠,克勞斯卻提起了來世、死後世界之類的不恰當話題。當時的自己嘲諷著這些觀點是麻痺懦弱之人的空想,但克勞斯卻說了什麼“的確人類很弱小,不點上燈火就無法於黑暗行走,不造好道路就寸步難行,但正因為這份弱小,因此學會點燃火把、建築道路,最終將文明和足跡遍佈世界。”這番彷彿腦袋裡裝的都是粉紅泡泡的話語,實在令人難忘,以至於他都背了起來,也讓他對小少爺的樂觀正向大開眼界,彷彿人類所有的缺點,到了克勞斯的眼中,都可以化為值得讚賞的優點。

 

自己那時好奇地問他怎麼看待來世,克勞斯說著要是真有來生,希望能過著和今生一樣的日子。

 

“因為和志同道合的友人實現理想,非常開心。”搖曳的火光中,克勞斯望向自己的表情堅定而溫柔,那是令人想為他鞠躬盡瘁,獻上一切的領導者氣質。

 

「真是個天真得要死的小少爺。」史蒂芬低下頭,回應著記憶中的克勞斯,聲音發顫。

 

「你錯了,人類真的是弱小得無可救藥,即使朝著光明前進,依然無法得到完美的結局。我們能做的只是踩著前人屍體前進,用盡一切手段保住唯一的燈火,最後在倒地之前,祈禱燈火能在自己看不到的未來,照亮他人的道路。」

 

一直以來都是如此。

 

為了成就信仰,必須獻上祭品;為了立起十字架,需要流血的犧牲。

 

這明明是我一直以來等待的時刻。

 

但是。史蒂芬咬牙。

 

但是,是的,如果可以,我也想再度和你度過平凡熱鬧的日常,無論是寧靜午後的棋局,或者連續72小時的拯救世界。

 

是啊,我想再度回到你的身邊,陪伴你實現理想,替你粉飾所有醜惡。

 

再度看見你在陽光灑落的溫室笑著,讚揚人類的美好之處。

 

──只是,那不是人類該走的道路。

 

「原諒我。」史蒂芬小聲吐出了心中的軟弱,宛如啜泣。

 

人類真的太過弱小。

 

 

 

 

嘻嘻。

 

 

 

 

女孩銀鈴般清脆悅耳的笑聲不合場所地響起,彷彿這裡是霓虹燈閃爍的遊樂園,而不是廢棄的破舊工廠。

 

史蒂芬抬起頭,瞳孔縮小。

 

嘻嘻嘻嘻。那笑聲聽來像是不超過十歲的年幼孩子,帶著不知世事的純真無邪,腳步聲輕輕軟軟,像是踩在棉花裡似地柔弱無力,對史蒂芬來說,卻像是敲響的喪鐘。

 

那是他們這次面對的勁敵──長老級血界眷屬。

 

一個嬌小的身影從生鏽泛黃的鋼架後面現身,是位蓄著淡金捲髮的女孩,懷抱著洋娃娃,臉上帶著優雅殘忍的非人笑容。她穿著時代錯誤的蓬鬆長裙,披著灰藍色的披肩,踏著與外表年紀不符的穩重步伐,彷彿幾世紀以前的老婦人。

 

「小朋友,你的夥伴先逃了?」女孩用稚嫩的聲音說,或許是看穿了史蒂芬的戰鬥能力所剩無幾,毫不介意地走近,史蒂芬看到她手裡的洋娃娃其實是乾枯凹陷的嬰屍,覺得一陣反胃。

 

「真是壯觀的鹽柱啊,不找到你都難。」女孩很是好奇地碰了一下冰刃,絲毫不介意自己的手指凍傷壞死,反正她的再生速度快得嚇人。

 

「呵,“你們”也看聖經?」史蒂芬被她逗笑了,順著她的話說。「是啊,義人已經跑走了。」

 

女孩眨了眨血紅色的明亮眼睛。「哎呀,你自認為回首的羅德(Lot)之妻嗎?」

 

她飄逸的裙擺裡發出唏唏簌簌的摩擦聲音,五六條蒼白尖銳的骨爪竄出,彷彿狐狸的尾巴般在她身後晃動。

 

「怎麼可能。」史蒂芬苦笑,在內心盤算可以在這怪物手裡撐過幾秒。「就像妳不是降下天罰的上帝一樣,我也只是極其普通的罪人而已。」

 

他悄悄地將身上的手機、通話器、GPS,一切可以追蹤到自己的電子儀器用冰針凍裂粉碎。

 

 

抱歉了,克勞斯。史蒂芬輕聲嘆息,白霧朦朧了視野。

 

 

那是史蒂芬‧A‧史塔菲斯作為人的一生中,最後一次對他的信仰懺悔。

 

 

 

 

****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早晨,陽光還溫柔和煦的時候。

 

溫室裡,克勞斯按著水壺的噴嘴,小心翼翼地澆灌眼前的西班牙薰衣草(Spanish Lavender),和之前送給史蒂芬的甜薰衣草(Sweet Lavender)外觀不同,靛紫色的小花末端,特化的淺粉色苞片如蟬翼般向上伸展,特別引人注目,是觀賞性較佳的品種。

 

喜愛日照與乾燥環境的薰衣草,在澆水方面有許多需要留意的地方,除了不可以一次給予太多的水分之外,最好在早晨陽光不強時澆水,還要小心別讓水珠濺上枝葉與花朵。雖然照顧上需要多費些心思,但這無法掩蓋其雅致花朵和迷人香氣的優點,因而薰衣草一直是園藝愛好者喜歡栽培的對象。

 

克勞斯碧綠如湖水般的眼睛望向薰衣草,他打算今天將這株西班牙薰衣草放在史蒂芬的辦公桌旁邊。

 

希望妳的美麗和芬芳可以給他帶來些許的慰藉,克勞斯想。

 

最近的史蒂芬實在有些太過勞累了,眼睛下方無時無刻帶著厚厚的黑眼圈,看起來隨時都會倒下,讓克勞斯看著他的臉就覺得胃痛不已。

 

“去幫忙史蒂芬先生如何呢?”詢問成員之後,雷歐和傑德這麼建議他。不過每當克勞斯主動要求幫忙,都會被史蒂芬有技巧地轉移話題,或者聲稱這件事情一定得要他來處理,最後克勞斯只能無奈地做些泡咖啡之類的小事。

 

史蒂芬常說我任性又不知變通,但他自己在工作上又何嘗不是如此呢?想到這裡,克勞斯就憂傷地垂下眉頭。

 

史蒂芬是克勞斯重要的人,克勞斯一直以為自己明白這點,但是直到史蒂芬真的不在身邊,他才痛切地感到“重要的人”的意義。

 

不過是少了一個人而已,卻令人感覺事務所格外空曠與冷清,這是克勞斯所不知道的。

 

萊布拉成立的三年來,像是事務所裡克勞斯悉心照料的一草一木般,史蒂芬靜靜地陪在他的身邊,那是太過理所當然的事情。每當克勞斯從辦公桌抬起頭就能看到他,或許在批改文件,或許在喝著咖啡和札普他們閒聊,或許站在自己身邊等著自己的指示。

 

只有少數史蒂芬身受重傷的時候,他的蹤影才會從事務所消失,不過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,畢竟史蒂芬不在身邊的話,去找回他就可以了。

 

那時克勞斯會排開所有行程,摘下溫室裡初放的花朵,將花束與勉勵一同送給史蒂芬,然後史蒂芬會少見地露出彷彿少年般純粹的笑容,似乎這些禮物暫時緩解了傷口的疼痛。

 

對他來說,史蒂芬像是陽光或空氣一般,如此自然地存在著,所以他從沒想過史蒂芬居然有下落不明的一天。

 

看著史蒂芬生了一層灰的座位,他像是要確認什麼一樣,手指在桌面抹上一道痕跡,覺得心彷彿被掏空了一半,感到空虛和疼痛。

 

 

也許史蒂芬就這樣一去不返?在搜查毫無進展的第六天,克勞斯的心裡少見地產生了悲觀的想法。

 

 

他想起八年五個月又三天前,巴西的叢林裡,重傷的史蒂芬為了保持清醒而和他閒聊起來,當時克勞斯問了史蒂芬對來生的看法,半張臉籠罩在蕨類的陰影裡的史蒂芬,看似在微笑,但雙眼卻像是夜空的星星一樣寒冷,他說:“我對不明不白的來生沒有興趣,不過今生也沒有依戀之物,所以能走多遠算多遠。”

 

克勞斯不能理解史蒂芬笑容的意涵,但是覺得史蒂芬的看法相當豁達,正符合他高傲堅強的個性,所以克勞斯當時對他的看法稱讚了一番,惹得史蒂芬不好意思起來。

 

隨著回憶湧上,克勞斯突然地發現了,史蒂芬似乎對活著並沒有太多執著,彷彿是暫歇於浮木的候鳥,隨時都有可能振翅飛離。

 

孤獨的鳥兒在天空飛翔是理所當然的事情,長著美麗羽毛的翅膀是屬於他的,高遠冰冷的蒼穹也是屬於他的。

 

克勞斯相當明白這點。

 

本該是如此的。

 

但他發現他做不到。

 

看著鳥兒翱翔於天空,他反而感到恐懼。

 

即使在史蒂芬歸來之後,飛鳥的幻影還是像夢魘一樣糾纏著他。

 

克勞斯覺得無法理解自己。

 

 

「少爺,要用早餐了嗎?」吉爾伯特敲敲溫室的門板詢問的聲音,讓克勞斯從沉思中回過神來。

 

 

已經過了平時吃飯的時間,向來守時的克勞斯卻還待在溫室裡,讓老執事忍不住過來看看情況。

 

「吉爾伯特。」

 

克勞斯放下了手中的水壺,眨了眨碧綠的雙眼,看著有如親人的老人,遲疑地開口詢問。

 

「那個…可以陪我聊聊嗎?」

 

小少爺難得無助的樣子讓老人家瞪大雙眼。回憶起克勞斯小時候羞怯的模樣,吉爾伯特呵呵呵地笑了出來。

 

「樂意之至。少爺還不急著吃早餐的話,我們坐下來談如何?」吉爾伯特走了進來,將手擺向旁邊的涼椅。

 

「嗯」克勞斯點點頭,順從地入座,吉爾伯特在他旁邊坐下。

 

「少爺有什麼煩惱嗎?」

 

「唔……」

 

「沒事的,慢慢想。」

 

聽見吉爾伯特鼓勵的話語,克勞斯吞吞吐吐地開口。

 

「是關於……史蒂芬之前失蹤的時候的事情。」

 

「嗯?」

 

「那幾天我發現,如果沒有他在,不擅言詞的我,和萊布拉的大家有時像是隔了一層紗般,無法互相理解。」

 

「您和史塔菲斯先生是心靈相通的朋友呢。」纏滿繃帶的老人笑著說。

 

「唔,不過我似乎還不夠成熟。」克勞斯露出困惑的表情。「要是沒有他的陪伴與肯定,竟會產生無謂的不安和迷惘。」

 

「是嗎?」吉爾伯特有些訝異,他從小看到大的克勞斯,一向任性而為,似乎不曾有過“不安”、“迷惘”之類的情緒。思考了一下,吉爾伯特謹慎地回答:「少爺相當依賴他呢。」

 

「原來如此。」克勞斯理解地點點頭。「或許因為依賴,我有著不希望他離開的念頭。」

 

「……離開萊布拉嗎?」吉爾伯特問。

 

「不,是離開我的身邊。」克勞斯搖了搖頭,相當肯定地說。「對待摯友,我是否過於任性了呢?」

 

看著困惑地看向自己的克勞斯,吉爾伯特慈祥和藹地微笑。

 

「少爺,與人溝通困難的您,會害怕作為下屬的史塔菲斯先生取代您,並剝奪您的地位與權力嗎?」

 

「不會,而且我認為若是萊布拉能正常運作,史蒂芬成為萊布拉的首領也無所謂。」

 

「那麼,在心理上依賴他的您,害怕他控制您的自主和心靈嗎?」

 

「這部分是我的軟弱,史蒂芬不會這麼做的。」

 

「我了解了,少爺的確是相當地信賴和倚重他呢。」

 

吉爾伯特收起笑容,正色地說。

 

「請恕我說一句,少爺,史蒂芬儘管是您最好的朋友,但他終有一天將離你遠去吧。也許是因為HL的渾沌迎來終結,也許是因為萊布拉解散,也許是因為身體的衰老或殘缺而引退,也許是因為有了家庭和子女,即使如此,少爺仍希望他陪在您身邊嗎?」

 

「唔。」克勞斯像是沒想過這些情理之中的可能一樣,露出了訝異的表情,但接著毫不猶豫地說。「即使如此,是的。」

 

「那麼從少爺所言推斷,您對史塔菲斯先生任性的緣由,實是對他的感情超出友人的界限之故。」

 

老人笑瞇瞇地語出驚人,如果札普或雷歐在現場的話,肯定會大呼小叫地吐槽吉爾伯特的話語吧?不過克勞斯卻不覺得驚訝,反而像是找到解謎的鑰匙似地,恍然大悟。

 

「是……愛情嗎?」

 

「呵呵呵,究竟是什麼呢。」樹蔭之下,看著在家人和僕從的寵愛下長大的少爺,吉爾伯特溫柔而嚴厲地說。「這得靠少爺自己決定,身為侍從,斷無決定主人命運的道理,但無論主人選擇哪條道路,我們都會支持到底。」

 

「……我了解了,我會好好想想的。」

 

前方的道路晦暗不明,但是克勞斯並非畏懼黑暗,裹足不前的人。

 

看著有所決定的克勞斯,吉爾伯特微笑。

 

「期待能看見您名正言順地撒嬌的一天。」

 

「吉爾伯特,謝謝。」克勞斯的身邊飄起了無形的小花。

 

「沒事,這是我的本份。」

 

眼見談話結束,吉爾伯特鞠了一躬,先行離開,前往準備早餐。

 

「人心果然難懂呢,史蒂芬,就連自己的心都難以理解。」

 

獨自留在溫室裡的克勞斯,對著滿室的綠意,輕聲說道。

 

他沉靜而翠綠的雙眼望向陽光下盛開的紫色花朵。

 

「妳覺得如何呢?」

 

克勞斯像是抱著小女孩似地,輕輕柔柔地將那盆西班牙薰衣草捧了起來。

 

薰衣草的花語是“等待愛情”,經常是暗戀中的人送禮以表白的選擇。

 

不過史蒂芬看起來並不太關心花花草草,也不是喜歡送花的人,對花語應該所知甚少。

 

但如果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地送他的話,總有一天,他會明白我的心意嗎?

 

克勞斯像是許願一般闔上雙眼。

 

 

 

 

****

 

 

 

 

「……以上,等等我們就這樣安排,可以吧?」

 

坐在吉爾伯特駕駛的敞篷車後座,對明顯超速的車速習以為常的史蒂芬,任由呼嘯的風吹亂自己的頭髮,像是坐在辦公桌前一樣面不改色。他一邊滑動手上的平板電腦,一邊向身旁的克勞斯交代待會戰鬥時的安排,沒有得到回應的他疑惑地看向克勞斯,發現對方盯著自己,明顯地心不在焉。

 

「克勞斯?」

 

「唔,抱、抱歉。」

 

克勞斯回過神,眼神飄移,漲紅的臉像蘋果一樣,嘴裡不住地道歉。

 

這樣可不行啊~克勞斯,明明是認真的作戰會議卻在發呆,還被下屬發現了,真是個靠不住的上司呢。史蒂芬想,覺得克勞斯真是可愛。

 

「想睡覺了?」史蒂芬忍不住捉弄了他。

 

「我不累,抱歉讓你誤會了。」沒發現史蒂芬促狹的眼神,克勞斯不好意思地摸著頭,認真地回答。「史蒂芬你才是,不是又熬夜了好幾天嗎?不如今天就待在車上吧。」

 

「我沒事的,克勞斯,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。」臉上掛著笑容,史蒂芬在心裡暗自懊惱不該讓克勞斯的注意力轉到勞累方面,現世報總是來得特別快。

 

「而且難道你要我放棄和那位女士再會的機會嗎?」史蒂芬半開玩笑地說。

 

「史蒂芬。」克勞斯沉下臉,語氣中有些許責備的意思。

 

「……謝謝你,克勞斯。我不會被仇恨蒙蔽雙眼,輕率行動的。」史蒂芬由衷地說。儘管他已經不太擔心自己會遭遇什麼危險,但是來自摯友的關心還是讓他心頭一暖。

 

關於這次的敵人,克勞斯和史蒂芬都心裡有數。

 

或許因此所以克勞斯才會產生多餘的擔心吧?史蒂芬想。

 

根據10分鐘前線民的報告,在鬧區的新伍德波特路出現了隨機殺人的慘劇,犯案者確認為血界眷屬,據報告所稱,其外表如同穿著古典長裙的少女。目前HLPD正在和她交戰,但一般人無法抗衡血界眷屬,即使穿著重裝甲仍然被敵人輕易殺死,轉化為食屍鬼(Ghoul),所以現場一片混亂。碰巧在事發地點附近吃午餐的札普等人,估計應該已經趕去控制受害情況了。

 

隨著車子逐漸接近現場,就算是吉爾伯特的高超車技也難以前進,遭主人拋棄的車子停放在路中央,瘋狂逃跑的人們堵塞了車流,彷彿末日來臨。

 

「少爺,看來我只能送兩位到這裡了。」踩住煞車,吉爾伯特俐落地將排檔桿前推到停車檔,拉起手剎車,回頭說道。

 

「感謝你,吉爾伯特。」克勞斯說。

 

「沒事,多謝你,接下來這麼點路我們自己走確實比較快。」史蒂芬邊說邊打開車門,絲毫不在意差點撞上車門的路人給他幾個白眼。

 

「預祝兩位武運昌隆。」了解前方不是常人能前往的戰場,吉爾伯特將手放在胸口,簡單地點頭行了一禮。

 

雖然兩人逆向行走,不過克勞斯高大魁梧的身軀輕易地分開了人群,所以前進毫無問題,即使他本人因為人們責難的眼光胃痛不已,但這的確是有效的行進方式。像是被母雞庇護的小雞似地,史蒂芬跟在他身後走著,順手對咒罵克勞斯擋路的男人比了中指,然後接起了在口袋內響鈴的手機。

 

「喂,我是史蒂芬。」

 

「你們快來啊!!!!札普和傑德快撐不住啦!!!!」電話聲中除了雷歐的慘叫之外,還有震耳欲聾的爆破聲,史蒂芬忍不住把手機拿遠一些。

 

「少年既然還可以悠哉地打電話,證明他們倆應該是沒問題的。」

 

「是幾乎要不行了才冒著風險打電話啊啊啊啊!!!!他們的攻擊幾乎無效啊啊啊啊!!!!」

 

「開個玩笑而已,我們快到了,跟他們說以清除食屍鬼為主,牽制住那個血界眷屬就好,不要奢求打贏,那應該是長老級的怪物,等我和克勞斯到場,你就和他們撤退到安全的地方,用義眼讀取敵人真名,現在千萬不要輕舉妄動,保住性命為重。畢竟要成功封印那個血界眷屬,一定需要你的力量。」

 

「了解了,我會跟他們轉達的。」雷歐說。

 

在心裡感嘆乖巧的孩子真是讓人放心,史蒂芬掛了電話。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HLPD的封鎖線旁了。

 

「呦,警官,不是說交給專業的人嗎?別浪費貴重的人力資源啊。」在閃著紅藍燈光的警車旁看見熟悉的身影,史蒂芬名為寒暄地嘲諷了一下。

 

「吵死了!我們不挺身而出,難不成放任血界眷屬濫殺無辜市民嗎?HLPD身為市民的第一道防線,這點覺悟還是有的,不如檢討你們的人怎麼來得那麼慢吧!」丹尼爾冷哼,毫不客氣地反擊。

 

「丹尼爾警官,史蒂芬所言甚是,一般人只會平白葬送在血界眷屬的手中,在可能的情況下還是盡早通知我們,以遠程操縱的機器人控制敵人行動,如此一來可以有效地減少犧牲者……」

 

「啊~夠了夠了,快滾進去吧,再不戰鬥我可要控告你們妨礙公務了。」在這方面說不過克勞斯的丹尼爾拉高黃色的封鎖線,催促他們進去。

 

「感謝警官配合善良市民的社區服務。」跟在克勞斯後頭,史蒂芬也彎腰走了進去,對丹尼爾擺了擺手致意。

 

「總有一天絕對會逮捕你的啊!」將手上的菸頭丟到地上踩熄,丹尼爾不甘心地大吼。

 

「嗯,好好加油吧。」史蒂芬隨口回應。

 

「史蒂芬,逮捕是……?」繞開翻覆起火的車輛,確認已經足夠遠離丹尼爾後,克勞斯不安地詢問。

 

「沒什麼,他就是個愛開玩笑的人。」看著克勞斯困惑的樣子,史蒂芬露出微笑安撫他。

 

「是嗎?」

 

「沒錯沒錯,而且比起關心這個,還是先面對眼前的敵人比較重要吧?」

 

「了解。」克勞斯說,銳利的目光望向前方。

 

吱嘎、吱嘎。

 

隨著鋼鐵摩擦的不協調聲音響起,披著碎裂扭曲的外裝甲的前警察們,空洞乾癟的眼珠捕捉到活人的身影,流著口水爭先恐後地接近。

 

艾斯美拉達式血凍道──絕對零度之劍。」

 

史蒂芬抬腿踹向最靠近的食屍鬼胸口,從鞋底的採血口延伸而出的銳利寒冰,凍結貫穿了外裝甲,從食屍鬼的背後鑽出,尖銳的冰柱持續延長,後方的食屍鬼反應不及,撞上冰柱的同時也遭到冰凍,三、四個食屍鬼就這樣凍成一串,喪失了戰鬥能力,彷彿傳說中弗拉德三世(Vlad III)的尖樁刑罰,看起來殘虐至極。

 

左後方也傳來食屍鬼刺耳的鳴叫,不過一腳還踏在食屍鬼身上、收勢不及的史蒂芬,一點也不擔心背後的情況。

 

布列格利德流血鬥術──」

 

背對著史蒂芬,克勞斯左手握拳,十字架型的指節套環(knuckles)中央噴湧出大量的血液,化為多個小型的血紅十字架。

 

11式 旋回式連突。」

 

十字架隨著克勞斯的拳擊精準地插入食屍鬼的腦部或頸部,確實地破壞了它們的行動能力,是節省血液又可一次消滅大量敵人的強力招式。

 

「看來這些是札普他們來不及處理的食屍鬼,正巧讓我們收拾乾淨了。」史蒂芬說。

 

「似乎如此。」

 

克勞斯拿出手機,正要聯絡雷歐時,右前方的街區傳來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,或許是什麼重物墜落了,地面傳來一陣顫動,穿透水泥建築物的沉重聲響彷彿地鳴。

 

克勞斯和史蒂芬對視一眼,穿過血跡斑斑的狹窄巷弄,向聲響處跑去。

 

 

七獄。

 

 

天羽輪。

 

 

隨著斗流的師兄弟齊聲大喊的聲音傳出,竄升天際的火龍捲出現,融合斗流血法火與風雙屬性奧義的組合技威力可觀,灼熱的罡風穿過建築物,陣陣熱浪襲來,史蒂芬忍不住瞇起眼,抬起手臂護住臉部。

 

「這裡這裡~~」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,留住了他倆的腳步。

 

巷弄的轉角處,躲在木箱後面的雷歐那魯德怯生生地露出頭來,揮了揮手。

 

「少年,很不錯喔,有照著我的指示躲好。」

 

「接下來要拜託你了。」克勞斯正色說道,拍了一下雷歐的肩膀。

 

「啊!好的!」像是被點名的新兵,雷歐精神地回應。

 

雖然克勞斯不懂人心,不過在激勵和引導他人方面,倒是出類拔萃呢。看著激動回應的雷歐,史蒂芬想,這就是為何克勞斯能夠吸引人追隨他的原因吧?

 

而我也是其中之一。

 

兩人走到巷口,還沒看清楚戰況,足以撕裂敵人的暴風再度揚起,地面上的玻璃碎片被吹得漫天飛舞,面對這些致命的暗器,史蒂芬及時踏步,製造了大片寒冰的屏障,碎玻璃像是被吸住一樣嵌入了冰塊裏頭,發出玉器交擊般的響亮聲音。

 

「喂,你們兩個,可以換班了!」史蒂芬朝他們喊了一聲。

 

話聲剛落,鏗然的聲音響起,血界眷屬白森森的骨爪像是打招呼般抓上冰壁,留下讓人毛骨悚然的三道刮痕。

 

「老闆你們來啦!」空中傳來札普的聲音。

 

身為使用血法的天才,札普經常想出多元的利用方式。只見他和傑德擺盪血液的繩索,在建築物間移動,最後踢著牆,像是特種部隊一樣緩緩垂降,在克勞斯和史蒂芬的身旁落地。

 

灰頭土臉的兩人,身上都有些刀割般的傷口,滲出絲絲鮮血,但並沒有受到危及生命的傷害,讓克勞斯鬆了一口氣。

 

「不、不好意思,沒掌握好風的範圍。」看到透明的冰牆上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,發現自己無意間攻擊了上司,傑德嚇得立正站好,緊張地說。

 

「沒事的,你也不知道我們到了。總之,札普、傑德,你們先帶著雷歐到安全點的地方吧。今天K‧K請假去家族旅遊了,守護雷歐的任務全靠你們了。」史蒂芬交代道。

 

「你們兩人的技能性質不太適合防禦,如果敵人轉移注意力到雷歐身上,想必會是一番苦戰,但為了以防萬一,你們的力量是必須的。」克勞斯也跟著叮嚀一番。

 

「放心~比起對上那種打不贏的怪物,帶小鬼簡單多了~」

 

「請兩位一定要小心。」

 

札普和傑德分別留下輕浮和謹慎的話語,走進巷內,帶上雷歐離開了戰區。

 

「……克勞斯。」

 

眼前還是一片沙塵飛揚,想必是謹慎的傑德為了掩去我方行蹤,而暫時維持住狂風的吹拂。在等待風沙停息的空白時間,史蒂芬輕聲呼喚了摯友的名字,那是意欲編造謊言的猶豫,不過克勞斯並沒有發現。

 

「嗯?」

 

「我之前……」史蒂芬不自然地停頓了一下,別開了眼神,望向敵人的位置。「有和那傢伙正面對戰過的經驗,她可能會盯上我,你先待在一旁溫存戰力,等著給她致命一擊吧。」

 

「了解,如有萬一,我也會從旁協助你,別太勉強。」

 

「我知道的。」

 

風聲消停,塵土散去。不意外地,出現在沙塵後方的血界眷屬,是之前和萊布拉的叛徒們合作的那一位。

 

少女外型的怪物看起來也是相當狼狽,漂亮的捲翹金髮被吹得亂七八糟,白皙的小臉蒙上一層灰塵,她身穿的褐色長裙成了殘破的碎布,側邊還燒掉了一大塊,但她的舉止仍然有著氣定神閒的從容,彷彿只是被調皮的孩子開了玩笑而已──事實上也是如此,兩位血法使的戰力絲毫不能對長老級的她產生足夠的威脅。

 

「哎呀,換人了嗎?」用手指隨意梳理一下頭髮,拍了拍裙擺的塵土,打理好外表之後,女孩抬起頭來,當她看見史蒂芬時,血紅色的雙眼饒有興致地睜大了。「小朋友,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?」

 

「呵,這是過時的搭訕喔,女士。」史蒂芬露出彬彬有禮的微笑,偏過身體躲開了骨爪的攻擊,長腿畫出一個漂亮的弧線,將偷襲的骨爪踢遠。

 

「真是有趣,我從沒聽過哪個牙狩再度“回來”的事情。」女孩的手指抵著下巴,歪著頭的樣子十分可愛,但配上身後晃動的骨爪就讓人覺得怪異而恐怖。從裙擺內部延伸而出的骨爪不知算是血界眷屬的哪個部位,看起來像是由一節一節的骸骨組成,但卻可以自由伸長和移動,使她有著與嬌小的身材不符的攻擊距離,以及驚人的戰鬥能力。

 

沒有人面對徹底戰敗的對手還能保持平常心的,特別是對方加諸的凌虐和苦痛腦袋還清楚記得的時候。

 

「看來妳還活得不夠久,異界醫療的可能性是很大的。」忍住想吐的感覺,史蒂芬維持著臉上虛假的笑容。

 

「嘻嘻,是呢,開心的事情總是會一個一個地冒出來,所以啊~我們血界的眷屬才不會活膩。我的娃娃剛才被人弄壞了,雖然用殺人來解悶,但是實在是太無聊了,不過你瞧,馬上就有讓人開心的事情出現了,果然活著就有好事發生呢。」女孩露出燦爛的笑臉,對她來說虐殺人類就和捏死螞蟻一樣無所謂。

 

「是啊,很開心哦,妳的噁心娃娃會爆炸,是因為我叫人往那東西射擊微型炸彈,還喜歡我送的禮物嗎?」

 

儘管不能判斷史蒂芬所言是真是假,克勞斯還是對史蒂芬露出譴責的目光。

 

雖然說以密封為前提的戰鬥,敵人一定都是無法戰勝的上級血界眷屬,所謂戰鬥只是牽制的一種,是以史蒂芬刻意閒聊以拖延敵人行動,不但可以減少我方無意義的消耗,還可以替雷歐爭取讀取真名的時間,是挺不錯的戰術方針,但過於激怒對手也不是好事;激昂的敵人攻擊模式較好預料,但是有時會發揮想像以上的力量,造成錯估實力而戰敗的情況。

 

史蒂芬回看他一眼,露出意思是“包在我身上”的淺笑,明白自己身體狀況的他,刻意忽略了克勞斯不贊同的眼神。

 

「嘻嘻嘻嘻,很喜歡,很喜歡。」女孩的嗓音變得尖銳刺耳,赤紅的眼瞳像貓一般縮小,笑容扭曲。「我決定要把你做成我的新娃娃!」

 

呼嘯的聲音響起,五支骨爪像蛇一樣滑行扭動,以肉眼難見的速度襲來。

 

艾斯美拉達式血凍道──絕對零度之盾。」

 

史蒂芬往後跳了一步,絕對零度的血液凍結了空氣中的水分,較平時更加厚實的冰盾即刻形成,抵擋骨爪的同時,預測到骨爪行動軌跡的史蒂芬,形成冰盾的位置恰巧將骨爪冰在裏頭。

 

咖嘰。清脆的聲音響起,冰盾劈哩啪啦地出現裂紋。

 

下一秒,堅固的冰盾就被骨爪合力破壞,碎裂的冰塊四射,閃閃發亮的碎塊劃破了史蒂芬的西裝外套和褲管;小女孩並沒有把握這個機會趁勝追擊,看見史蒂芬腳底的寒冰往外擴散,謹慎的她暫時收回了骨爪。

 

雖然說冰凍無效在史蒂芬意料之中,但沒想到用盡全力的攻擊只能撐住一秒,骨爪的力道超乎想像,讓他忍不住咂了聲嘴。

 

「真是抱歉,我是個成年男性,不管怎麼看,都不是讓妳抱在手上的大小呢。」

 

「安心吧,我會把你剁成小小的肉塊,曬乾之後再縫起來,大概夠做好幾十個娃娃吧。」

 

小女孩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說。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後,再度進行攻擊。

 

敵人似乎是在嘗試不同的攻擊方式,這次骨爪分成左右兩邊襲來。但即使從不同方向襲擊,只要能跟得上骨爪的速度,史蒂芬就有把握擋下,他再度製造出冰盾,以為又成功抵擋了一次的攻擊時,發現其中一支的骨爪改變方向,往史蒂芬來不及防禦的胸口襲來。

 

布列格里德流血鬥術──」

 

大量的鮮血在空中編織出兇惡造型的巨型十字架。紅髮的優雅野獸擋在史蒂芬身前,充滿力道的左鉤拳如擊發的砲彈般,揮向致命的骨爪。

 

117式 絕對不破血十字盾

 

骨爪撞上克勞斯的血十字盾,宛如擊中磐石的低沉聲音響起,銳利的骨爪無法在異常硬度的十字架留下任何痕跡,就連邊上繁複纖細的裝飾都刮不斷。

 

「請恕我不能同意您的行為,女士。」克勞斯說,鏡片後面碧綠的雙目瞇起,如出閘的猛虎般懾人。

 

「克勞斯,我還可以應付的,應該照著計……」

 

「史蒂芬。」克勞斯沒有看向後方,只是沉聲呼喚摯友的名字,就足以讓史蒂芬明白他的決定。

 

知道克勞斯進入不聽人話狀態的史蒂芬,嘆了一口氣,不再勸阻。但史蒂芬不得不承認,他對於克勞斯的幫助感到期待和欣喜。當那結實可靠的背影守在身前,史蒂芬的心底就不可控制地湧出信心和勇氣,彷彿受到上帝的垂憐眷顧。沒有人能抗拒被他救贖的,史蒂芬想,至少自己不能。

 

「喔,是你呀,我也還記得你。」看著克勞斯,小女孩皺起纖細的眉毛。「想不到持有滅獄之血的人類,竟是拋棄友人的無恥之輩,還真是世風日下啊。」

 

「拋棄……?」克勞斯是位品德高尚的紳士,少有被指責無恥的時候,過於突然的責備使他不得不感到困惑,然後發現少女是指廢棄工廠發生的事情。「當時我們是分頭行動,雖然我的確來不及回來拯救他,但我斷無拋下摯友之意。」

 

「“摯友”呢,還真敢說,要傷勢那麼嚴重的友人單獨行動,不就是叫他自生自滅的意思嗎?」

 

「什麼意思?」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勁,克勞斯反問。

 

「就是呢……哎呀~」正要回答的血界眷屬,發現史蒂芬悄悄地將寒冰蔓延至她的腳底,暫時停下話語,用骨爪支撐身體向左一蹬,優雅地落地。雖然對她來說即使全身被凍住也算不上致命傷,但無意間吃了敵人的虧總是不光采的事情。

 

「克勞斯,別理她,那是敵人迷惑你的謊言。」站到克勞斯身邊,史蒂芬冷冷地瞪著血界眷屬,靜靜燃燒的怒意讓他像是備戰的黑豹般,繃緊了身軀。

 

「哦?」看穿了史蒂芬截斷她話語的意圖,少女充滿惡意笑了起來。「讓我們看看誰在說謊吧?」

 

她像是數世紀前的貴族小姐一樣,兩手拉起破碎的裙襬行禮,裙襬內部垂下更多骨爪,令人聯想到成串貝殼的風鈴吊飾,但這些骨爪並不會產生悅耳的聲音,而是帶來死亡的威脅。

 

「我要稍微認真一些囉?」小女孩說,骨爪像蓄勢待發的毒蛇一樣,抬高了爪子的尖端,轉向克勞斯和史蒂芬,停止了扭動。

 

「我了解了。」克勞斯說,站開馬步,雙手成拳,擺好了攻擊的姿勢。

 

接下來的戰鬥和剛才完全不在同個層次。

 

骨爪接連不斷地撞上冰壁或十字架,猛烈的交擊力道迸散出火光,就連空氣彷彿都帶了一層焦味。骨爪的力道雖然沒有顯著提升,但是數量和速度都大幅增加,狂風暴雨般的攻勢讓史蒂芬光是判斷和防禦就用盡心力,克勞斯應該也是如此,但在這種狀態下克勞斯竟可分神幫他抵擋,讓史蒂芬由衷對他超人的觀察力和意志力感到敬佩。

 

對時間的掌握逐漸變得薄弱,精神和肉體的勞累像是持續戰鬥了好幾個小時,但事實上應該只經過幾十秒的時間。

 

每一秒都如履薄冰。

 

「喂,大塊頭。」身在骨爪的中央,血界眷屬彷彿白色花朵的花蕊,她輕鬆愉快地對克勞斯開了口。

 

史蒂芬的心裡起了不祥的預感,但沒有辦法分出一丁點的心力去提醒克勞斯。

 

「你知道…」小女孩咧開了鮮豔的紅唇,尖銳的牙齒露了出來。

 

整個世界像是變慢了一樣。

 

史蒂芬看見一支較為半透明的骨爪緊貼在地上,穿過克勞斯的雙腿之間,繞到克勞斯的後方,那爪尖的方向瞄準克勞斯的心口。

 

 

「我已經殺死史蒂芬一次了嗎?」銀鈴般的悅耳聲音訴說著殘酷的事實。

 

 

「死?」克勞斯夢囈般地複述,瞪大了雙眼。超乎常人的聰慧腦內,一幕幕的記憶連結起來,他瞬間想通了一切,所有的不合理之處都有了解釋。那堅不可摧的意志出現了裂縫,克勞斯的動作短暫地停頓了一下。

 

這一秒鐘的分神足以致命。

 

眼睜睜地看著半透明的骨爪襲向克勞斯,史蒂芬當下判斷使用血凍道的任何一個招式都無法挽救。

 

 

除非。

 

 

像是從後方擁抱著克勞斯一般,史蒂芬擋在了克勞斯的身後。

 

撕裂肉體的聲音響起。骨爪從史蒂芬的左下腹插入,史蒂芬咬牙操縱體內的血液結成寒冰,將骨爪留在腹部,使骨爪不至於穿透自己的肉體傷害到克勞斯。

 

叮咚。克勞斯手中的手機傳出簡訊送達的提示音。

 

「別分心。」史蒂芬磁性的嗓音貼著克勞斯耳邊響起,阻止了克勞斯想要回頭的念頭,彷彿賽壬的歌聲般,具備讓人不得不聽從的魔力。

 

克勞斯的腦袋一片空白,他機械式地打開了手機,確認了血界眷屬的真名,然後望向眼前高聲嘲笑的怪物。

 

「去吧!密封她,然後拯救世界,克勞斯!」史蒂芬說,一如成千上百個搭檔的日子,冰冷的手指輕輕推了他一把。

 

克勞斯理解了,那是一直以來默默支持著他的,殘酷無比的溫柔。

 

「奧雷爾良‧亞戴拉伊露德‧利利多爾芬格‧瑪蒂兒妲。」

 

所以克勞斯往前邁開了腳步,也只能邁開腳步,為了拯救所愛的、美麗的世界。

 

流著眼淚。

 

「──將妳“密封”!」

 

躲過了所有骨爪的攻擊,在少女淒厲的悲鳴聲中,克勞斯十字架型的指節套環擊中了她的胸口。

 

憎恨吧!

 

寬恕吧!

 

放棄吧!

 

為我因守護人界而做出的蠻行──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「史蒂芬先生怎麼先走了?」

 

鄰近的天台上,雷歐不解地小聲說道。即使已經到了最後的密封階段,以往的史蒂芬仍然會留在現場下達善後或撤退的相關指示,但今天史蒂芬卻反常地先行離開了戰場。

 

「不,等等…」

 

看得見生物能量顏色的少年睜開了藍水晶般光彩奪目的神之義眼,震驚地看著史蒂芬的顏色逐漸變得混沌混濁。

 

「那…還是人類嗎?」

 

 

 

 

****

 

 

 

 

孤獨地走在房子的夾縫間,史蒂芬扶著滿是灰塵的紅磚牆壁,按著傷處,一瘸一拐地走著。

 

被破壞的部位太多了,史蒂芬恨恨地想,咬緊了薄薄的下唇,把嘴裡腥甜的血液吞了回去。

 

在被密封之前,了解到大勢已去的怪物像是報復般,用凍在史蒂芬體內的骨爪挖掉了他一大半的腹部,要是史蒂芬還是一般人的話,肯定是死透了吧。

 

在傷口裡蠕動的黑色液體勉強黏上,又化為肉塊崩毀,然後再度嘗試著修補,血液順著他的腳步滴落地面,然後像是螞蟻般爬回他的身上。

 

體內發出濕潤黏稠的聲音,史蒂芬想起了翻攪的絞肉,鮮血的臭味浸滿全身。

 

還真是變成了噁心的怪物呢,他想。

 

像是迷路的孩子一樣,史蒂芬在窄小彎曲的巷子裡,漫無目的地走著。

 

說沒有目標也不對,雖然不知道要走到何方,但他知道要快點離開──離克勞斯越遠越好。

 

要是能跑起來就好了,然而幾乎要把他逼瘋的疼痛,使他無法做出太大的動作,只能以緩慢的腳步進行最後的掙扎。

 

都變成這副人不人的樣子了,居然還有痛覺。史蒂芬突然覺得一切滑稽得不可思議。

 

他想笑出來,但只是嘔出一口血,生理反應的眼淚模糊了視野。

 

真是悽慘。

 

其實放棄一切,停下腳步,也不是不行,然而史蒂芬還抱持著小小的希望。

 

即使被敵人揭穿了謊言,即使克勞斯發現自己替他負了重傷,史蒂芬覺得一切還是有機會挽回的。

 

只要遠離克勞斯,在他不知道的地方,把這破爛的身體修補好,再說上幾個謊言,單純善良的克勞斯會相信他的,然後他就又可以回到萊布拉,待在克勞斯身邊了。

 

只要克勞斯不要追上來。

 

 

 

 

「史蒂芬!」後方傳來克勞斯的聲音。

 

那聲熟悉的呼喚讓他知道,一切都結束了。

 

 

 

 

該死,為什麼你要追上來?史蒂芬咬牙,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痛恨克勞斯過。

 

「別過來!」史蒂芬少見地怒吼著,踉蹌著回頭,努力將殘缺醜陋的身體藏在建築物的陰影裡。

 

但是彷彿這些虛張聲勢都被克勞斯看穿似地,克勞斯堅定的腳步絲毫沒有停頓,一步一步地接近。

 

史蒂芬知道克勞斯的出現可以帶來希望與光明,從不知道他也可以帶來絕望與破滅。

 

全身發冷,無法移動,恐懼讓思考變得遲緩。

 

說的也是,克勞斯總是不聽自己的意見。

 

總是如此。

 

克勞斯在史蒂芬身前停下了腳步。

 

結束了。

 

不忍看見克勞斯現在的表情,史蒂芬別開了目光,看向了泥濘髒污,爬滿自己肉塊的地面。

 

「史蒂芬,這、這是…?」克勞斯的聲音發著顫,軟弱得不像是平時的他。

 

距離史蒂芬只有一步之遙,但卻像是面對不可跨越的深淵般,克勞斯的雙腳無法再前進一步。

 

從巷口斜射進來的陽光在兩人中間劃了一條線,彷彿將世界分成了兩半,光與影,那是永遠無法交融的領域。

 

「呵、呵呵呵。」史蒂芬悽慘地笑出了聲,咳出一口鮮血,像是要展示什麼一樣,自暴自棄地張開了雙手。「如你所見,我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。」

 

「什…」

 

「那個血界眷屬說的是真的,我已經死過一次了。」他嘴裡流出的鮮血逐漸化為黑色的液體,緩慢回流於口中,史蒂芬伸出舌頭舔舐。

 

「這個身體呢,是在我的屍塊裡寫入術式而形成的,為了適應還花了我一個星期,不過可以使用血法真是再方便不過了。」

 

肉塊或臟器濕潤黏稠的組合聲音令人煩躁,像是嘲笑這身軀的異樣似的,細細碎碎,沒有片刻消停。

 

「說到在身體組織裡寫入術式,身為牙狩應該非常熟悉吧?沒錯,這是類似於製造血界眷屬的技術,雖然本質上不同,不過同樣地違背常理,總而言之,作為怪物是合格了。」

 

「史蒂芬!」

 

「哦,給好好先生的你一個忠告,可別把我想成血鬥神那樣的存在,我並沒有什麼偉大的使命和理念,只是個軟弱自私的人,畏懼著死後的去向,留戀著現世的人生,所以我用盡一切辦法回來了。」

 

史蒂芬對著克勞斯露出如夢似幻,溫柔而絕望的笑靨。

 

「我終究是放不下你啊,惹人憐愛的小少爺,克勞斯……克勞斯‧馮‧萊茵赫茲。」

 

飛鳥已經在不知不覺的時候,牽上了腳鍊。

 

克勞斯怔怔地望著他。

 

「真是噁心的執著,對吧?」史蒂芬說,表情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一樣冷淡。「克勞斯,為了組織好,把我逐出萊布拉吧。我負責的事項都在機密檔案的N-12,交接應該不成問題,實在不知道怎麼做的話,交給吉爾伯特吧,他會處理好的。你不該繼續容忍像我這樣的騙子。」

 

更何況,就算是現在,這個騙子也沒敢向你坦白所有的事情。史蒂芬在心中嘲笑著自己。

 

克勞斯不發一語,表情像是暴風雨前的天空一般陰沉,他全身散發出狂暴的鬥氣,像是失控的猛獸。如果是以往的史蒂芬,說不定會被嚇得流出鼻水,兩腿發軟,不像樣地跌坐地上,但是現在的史蒂芬卻能維持冷漠的表情站著。

 

史蒂芬意外地發現自己感覺不到一點害怕的情緒,或許再也感覺不到了。

 

因為攸關性命的危機已經是與他無關的事情了。

 

是要揍我嗎?史蒂芬想,順從地閉上雙眼。

 

換做是自己,被信賴的朋友欺騙,以非人的樣子賴在自己身邊,想揍個幾拳也是理所當然。

 

很好,就這麼辦吧,克勞斯,捨棄多餘的軟弱,毆打這個騙子,然後將他趕出去--如此一來,我也能放心離開了。

 

衣料摩擦的聲音響起,耳邊傳來一陣風聲。

 

身體的痛楚傳遞開來,但和史蒂芬所想像的不太一樣。

 

 

來自克勞斯的回答,是一個讓人呼吸不來的、深深的擁抱。

 

 

「克勞斯!?」他睜開雙眼,驚慌地說,想要推開克勞斯,奈何力量上無論如何敵不過對方,只是讓克勞斯的手臂收得更緊而已。

 

那雙希臘雕塑般健壯的雙臂彷彿鐵鍊,緊箍著史蒂芬,因為情緒而失控的怪力在他身上蹂躪,像是要把他揉碎了一般。

 

除了社交的場合,史蒂芬沒有看過克勞斯擁抱過誰。不過史蒂芬倒是想像過克勞斯充滿愛情地擁抱著人的樣子,那是在哥德式的教堂裡,克勞斯一身白色的西裝,擁抱著美麗新娘的場景。本性溫柔的他,也許在抱住心愛之人時,會像捧起脆弱嬌貴的花朵一般,輕輕柔柔、小心翼翼,帶著幸福洋溢的微笑。如果有幸能見到,那肯定會是自己人生中的難忘的美好景象吧。

 

你不該抱著一個醜惡的怪物啊,人界的守護者。放棄了所有抵抗,史蒂芬恍惚地想。

 

震耳欲聾的咆嘯響起。

 

像是什麼未知野獸的嚎叫,史蒂芬後知後覺地發現是屬於克勞斯的哭號。

 

撕心裂肺。

 

克勞斯豆大溫熱的淚珠滴落史蒂芬的肩頭,打溼了衣服,像是要連他的份也一起哭泣一樣;粗壯的手指刮搔著史蒂芬的背部,寬厚的肩膀頹喪脆弱地隨著哭聲打顫。

 

史蒂芬反射性地想開口安慰,一直以來協助著克勞斯的習慣,讓他無法就這麼放任克勞斯沉浸在悲傷中,但張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,聰穎的腦袋彷彿突然變得不靈光了。

 

「克勞斯,別哭了。」

 

最後他脫口而出的,也只是毫無意義的陳腔濫調。

 

「全是我的自作自受。」史蒂芬說,將一切攬在身上,一如往常,這麼做通常能減輕克勞斯的煩憂和痛苦。

 

只要克勞斯能站在陽光下,溫柔地笑著,無論是替他想方設法救回同伴,或者替他私下拷問殺害背叛者,甚至是替他擋下致命的一擊,史蒂芬都願意去做。

 

然而這次顯然沒有起到什麼作用。

 

像是得不到父母理解的孩子一般,克勞斯搖著頭,泣不成聲,像是要留住什麼已經消逝的事物般,反覆悲嘆著史蒂芬的名字。

 

為什麼要哭呢?史蒂芬想。

 

找不到解決答案的他,彷彿從來不能理解克勞斯一樣。

 

史蒂芬突如其來地悲傷起來。

 

「別哭啊。」史蒂芬說,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哽咽了。

 

史蒂芬抬起手臂,勉強搆上克勞斯的背脊,像安撫孩子一樣,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克勞斯那因為顫抖而顯得脆弱的後背,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,笨拙的安慰。

 

他很慶幸自己還擁有足以溫暖他人的體溫。

 

「克勞斯。」史蒂芬說,冰冷的灰眸掉下了不知原因的眼淚。「沒必要為怪物那麼難過哪。」

 

「史蒂芬!」像是被刺中傷處的野獸般,克勞斯帶著哭腔的聲音低吼。「無論外在變得如何,你絕對不是怪物!」

 

可是克勞斯,如果連心都變成了怪物呢?史蒂芬想。

 

但是史蒂芬沒敢問出口。

 

最終他所能做的,只是靜靜地陪在克勞斯的身邊而已。

 

「答應我,下次不能再這麼做了。」良久,克勞斯以沙啞的聲音說,那是寬恕一切的宣言。

 

「嗯,沒有下一次了。」史蒂芬說,回抱著克勞斯,將頭依偎在他的肩頭,感受著他心臟的鼓動。

 

那瞬間,他們宛如長相廝守的戀人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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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羅得之妻的故事載於《聖經‧創世紀》19章26節:神將硫磺與火從天上降下,要毀滅所多瑪和蛾摩拉兩個罪惡之城的時候,天使引領羅得全家,並催逼他們出城去避災,又警告他們不可回頭看,也不可在平原站 住,要往山上逃跑,免得被剿滅(創19:15-17  ;參路 9:62 ;腓 3:13 )。不料羅得的妻子在後邊回頭一看,就變成了一根鹽柱(26 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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